(多元檔案室)美麗的燈芯花   張朝林

夜幕降臨,村燈齊亮,成為一片燈的海洋,璀璨了整個村莊。

新農村建設村村通公路,路路有路燈,愛美的村民,門樓兩邊掛着紅燈籠,還把自己房前屋後的竹林裏、桂花樹纏上霓虹燈絲,一到夜晚。開亮村燈,你看那縱橫交錯的路燈,是一捲捲波動的銀河,把小村分割得十分美麗。家家戶戶的門燈亮着,紅紅的暈掩映在綠樹叢中。再看那纏繞的霓虹燈,有的像「山」、像「牛」、像「雄雞」、像「羊」,千奇百怪,村民們用這種形式把鄉愁留下。就在這時,幾道紅色、黃色、紫色的光柱射上夜空,把晴朗的夜空打扮得五彩繽紛。

想起小時候的村夜,是黑洞洞的,若是遇上「月黑頭」就伸手不見五指了,抬頭看天空,只有稀稀落落的星星,眨巴着眼睛。當然,滿月的村夜是美麗的,月輝灑滿村莊,整個小村浸泡在濃濃的乳色中,偶爾有幾盞煤油燈光從小窗裏擠出來,給乳白色增添了一點光亮。

記憶中我家只有兩盞煤油燈,一盞是竈臺做夜飯用的,一盞是我和母親用的。兩盞煤油燈,點亮了我家的夜生活。

做煤油燈是細活,母親找來兩個空墨水瓶,再找來兩個鐵皮瓶蓋,再用鐵皮捲成空心柱狀,燈芯草從中穿過,空心柱狀固定在瓶蓋上,煤油燈就大功告成。

竈臺上用的那盞煤油燈,燈芯草細,火苗小,能省油。我和母親管用的煤油燈,燈芯草粗,火苗高,亮度大,就費油。母親說,再省也不能省我學習的油燈錢,所以,我用燈芯草粗的煤油燈心安理得。真是奇怪了,生長在水中的燈芯草,曬乾,搓成繩子,還能做燈芯子,發出白亮亮的光來,照耀人間?

「燈兒亮亮,心兒不慌。趕快吃飯,別餵鼻上。」母親經常用這首兒歌催我們趕快吃飯,吃完飯吹滅煤油燈,目的是省油。

夜深人靜,母親點上煤油燈,我在燈下看書、作業,她在燈下繚繞補補,縫合破爛的日子。母親的影子打在土牆上,打成一座高大的山,我看我的影子,分明是山下的一棵小樹。母親拉着鞋底,一針一線拉着,偶爾拿着針在頭髮上擦一擦,赤啦赤啦,密密麻麻的針眼布滿鞋底,布滿愛的星空。母親給大妹子縫裙子,偶爾撩撥一下散亂的頭髮,之後繼續縫製,這是母親最美的姿態,定格在我的心裏。

我在煤油燈下做數學,掰着指頭數數,也數不清母親的愛;油燈暗,總把字寫得歪歪斜斜,母親放下針線,給我一一糾正。母親不是有個梳妝鏡嗎?她拿過來,對着弱小的煤油燈,一塊明亮亮的光塊反射出來,打在了我的書本上,我的書本亮堂多了,一個一個黑色的精靈在書本上跳動。

天下沒有省油的燈,這話不假,儘管母親省着點燈,六七個晚上一瓶油就完了。燈芯越長,火苗越大,光亮越強,就是費油。每次等到燈芯燒短了只有豆大的火苗。母親才用針把燈芯挑長一點。一次,我一個人點燈學習,不一會,燈芯開花了,是兩朵綠豆大小的燈花,白顏色,像燈芯長出來的兩隻耳朵,潔白潔白的耳朵,繡在紅紅的燈苗兩邊:「媽!快來看呀,燈芯開花啦!」

母親在洗碗,丟下就跑過來。母親凝視着燈芯花,臉上綻放着笑容,長長的火苗下,粘着兩朵白花兒,一左一右,彷彿火苗的兩隻白亮亮的眼睛,看着我。母親說,水中長出來的燈芯草,要在烈火中燃燒才能裂變、昇華成潔白的花朵。我仔細一看,燈芯草的頂端是燒焦了,冒着熊熊的火苗,就在燒焦的下邊綻放着兩朵花兒。母親深情地看着,火苗把母親的臉龐照耀得更加慈祥,兩隻手揉起我的耳鈴子,唱起了兒歌:「燈芯燈芯開白花,我家喜事要來啦。我兒勤奮好學習,定能成為科學家。」母親輕輕地揉着我的耳鈴,火苗輕輕晃動,兩朵燈芯花眨巴着眼睛。

「我兒勤學,定能成家」成了我的座右銘。那時候的月亮很明,我在月下看過書;那時候的手電筒很珍貴,我拿過手電筒看過書;柳林下看過書、竹園中看過書、黃土梁草叢中看過書,家鄉的山山水水都留下我讀書的影子。有時候很疲倦,把書丟得遠遠的,那輕輕搖晃的火苗子和一眨一眨的燈芯花,就在眼前晃悠,我又把書撿起來……我的童年,總有那兩朵燈芯花在眼前。(童年的時光之九)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