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時代視窗)麵條的滋味  黃平安

雖然愛做飯菜,卻不會做麵食。妻子卻是做麵食的高手,手擀面做得尤其地道。然而,吃得多了,吃得久了,總感覺缺了點甚麼似的,有些意猶未盡。於是,便去買各種各樣的麵條,粗的、細的、厚的、薄的、寬的、窄的、加雞蛋的、添食鹽的等等,且變着花樣做配菜,吃起來仍然覺得索然無味。我邊吃邊發牢騷,現在的麵條怎麼做都沒有過去的好吃。妻子說,怎麼會呢,現在的麵條精細,配菜豐富,做法精緻,怎麼會沒有過去的好吃呢?見妻子質疑,我便給她說起了過去的麵條。那一碗碗麵條雖然簡單,甚至有些粗糙,卻是我的味覺密碼,是我味蕾上的「肌肉記憶」,是一般麵條無法相比的。

那時,麵條算是稀罕物,走親訪友,饋贈親朋都常常用到它。每次和母親一道去舅舅家,離別的時候,舅舅總會讓母親帶幾把麵條回去。不要小看這幾把麵條,它的珍貴程度絕不亞於大魚大肉。一方面,是它的價格不便宜;另一方面,是它來之不易。當時,舅舅住在城裏,是城鎮戶口,而我家則住在幾十公里外的農村,來去都靠步行,且要帶上這些麵條負重前行,辛苦就不用說了。因此,這麵條絕對算是珍品,不能由着性子吃飽,每人每次只能吃一小碗,過過癮就行了。母親很會調劑生活,麵條雖少,她會炒上一些配菜,比如酸辣薯仔絲,燒豆角等,用母親的話說,麵條不夠,豆角來湊。吃着滑爽可口的麵條,意猶未盡,最後連麵湯都喝得精光。如今想起來,有幾分辛酸,也有幾分甜蜜。

妻子聽了,笑着說,那時候糧食稀缺,這麵條的確夠珍貴的。

農村實行包產到戶後,農民種地有了自主權。每年寒露節前後,勤勞的父親就會帶着家人,選最好的地塊,種上幾畝小麥。小麥生長過程緩慢,頭一年秋末種下,要等到第二年夏初才能成熟。這期間,施肥、除草、管護等樣樣都不能馬虎。最關鍵的是,麥子成熟的時候,正值農忙季節,也是雨水活躍的時候,因此,麥子長在地裏還算不上糧食,一定要收到倉裏,心裏才會踏實。為了顆粒歸倉,家人起早貪黑頭頂烈日搶收麥子是常有的事。雖然有了麥子,但麵條的影子似乎還遙不可及。肩挑背扛幾十斤重的糧食,走幾公里山路,到糧食加工廠,先把麥子磨成麵粉,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。要把麵粉加工成麵條,還得把麵粉送到加工作坊去壓製成麵條。誰家要加工麵條,不僅要出加工費,還要出勞力。和好的面絮要先壓成面皮,待面皮被反復壓製變得柔軟筋道時,再將其壓成麵條。壓面機全程都得手搖,壓幾十斤麵條最快也得個把小時,直把人搖得汗流浹背,腰痠背痛。這麵條雖然好吃,的確是不容易啊!到了這一步,只要天氣不出問題,晾曬幾個小時,就大功告成了。母親常把麵條當作細糧中的細糧,來調劑家人的生活。她很會做吃麵條的配菜,也會做各種各樣的辣椒,比如炒青椒、酸辣椒、油潑辣子等等,都是吃麵條的絕配。麵條、配菜、辣椒等都做好了,就可以開吃了。一碗麵條下肚,有滋有味,鮮香可口,直吃得渾身舒坦,大呼過癮。

妻子深有同感地說,那時候種麥子,收麥子,磨麵粉、壓麵條哪一樣都不容易。我小的時候,吃麵條比吃肉還珍貴呢。(上)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