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佳燕低頭苦笑，回了句「對不起」。此「科大」當然非彼科大，這所科大是本地一大學的簡稱，雖然在全國名聲不顯，但畢竟是本科，比職院高出一等。道歉完，她又抬頭問：「你是學酒店管理的嗎？來這裏實習。」

「不是，我學工程管理，來這裏為了體驗生活。」服務員略顯羞澀。

「體驗生活幹嘛？」黃佳燕覺此人行為不同尋常，轉念一想，這種人或許有可愛之處。何況，他面善得很，像男人更像男生，對她有些特別的吸引力。

「我想當作家，可腦子裏沒甚麼題材。趕上清明節假期，才出來做事。」男生隨口說。

黃佳燕想到昨晚看見的「絕筆」，心想：想當作家的人真多，競爭該有多激烈呢？她決心轉個話題，不聊寫作的事，便問：「你不回家掃墓嗎？」

男生臉色變了。他咬了咬下嘴唇，雙頰繃緊，泛着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。這神色，讓黃佳燕怔住了。她補充說道：「我不回家掃墓，因為以前年年掃，這次家裏人覺得我在外地，回去不方便，就沒叫我回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男生回頭盯着她，狠狠一笑。他的笑容有些刻意，明顯是偽裝的。黃佳燕忍不住抬起手，想拍拍他的肩膀，但還是把手放了下來。「我在這裏讀研，你信嗎，這是我第一次去外地定居，以前我連讀大學都沒出過家鄉。」她笑道。

「我好想我爸。」男生「嘖」下嘴巴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。

「你爸怎麼了？」

「他死了。我以前年年給他掃墓，今年沒有。」男生臉含歉意。

「啊？」黃佳燕不住失神，想用手撫摸他，但依舊沒抬起手。「你多大？你爸甚麼時候死的，怎麼死得這麼早？」她語無倫次，連珠炮似地問了一串。

「我馬上大四畢業了。我爸零八年死的，他得了狂犬病。」男生也有些語無倫次了，飛速吐出這些字，然後合起嘴，輕輕換了口氣。

「你爸死的時候……多大呀？」黃佳燕問。她邊說邊想：「世界上這麼多巧合嗎？又一個英年早逝的？」

「三十。」男生壓低嗓子說。

「啊，」黃佳燕說，「我今天來這裏，就是因為一個三十歲就去世的人。你……也是嗎？」

「不是。」男生板起了臉。

黃佳燕見他臉色不對，撇過頭，一言不發。

沒過多久，男生居然開口：「他是誰？怎麼走的？」

「你說誰？」黃佳燕脫口而出。

「就是你講的那個，三十歲去世的。」

「哦哦，」黃佳燕恍然大悟，「她是我大學室友的遠房表姑，她走得比你爸還早，零五年就肝癌去世了。」她見男生滿臉好奇，覺得需要多說幾句：「舍友和她表姑都不是這裏的人，她說，她表姑生前旅遊的最後一個景點，就是梅峰。我從來沒去過，正好清明節不用回家，就來這裏走走。」（七）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