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小說月台)偷渡  李烈聲

嚴寒刺骨,北風勁吹,風聲一止,林中傳出野狼的嗥叫聲:「嗚……嗚……」

她狼狽不堪把褲子拉上,奔到他身旁,一把抱着他的腰圍:「哎哟!狼來了!狼要吃人!」

他見她臉青唇白,全身抖震,扶她上車,在睡室中,她冷得牙關打震:「我快冷死了,你讓我抱着你睡吧,」她不管他的反應,躺在他身旁,蜷伏在他懷中,他的體溫使她溫暖,她那條粗辮子拂在他臉上。癢癢地使他難以入睡。

嗚……嗚……嗚,在睡室中,狼嗥仍是隱隱傳來,她感到害怕,把整個身子縮進他懷中:「狼會吃人,牠會竄上棺材廳嗎?」

他拍拍她的脊樑:「不用怕,春夜狼嗥是牠求偶的信號,狼在這時候,求偶比求食更重要。」

她低聲說:「狼都求偶,而你不求?」她的口氣噴到他臉上。

他說:「因為我不是狼,我不想他人當我是老色狼。」

溫暖使她變得溫柔:「假如有人甘願送進狼口,狼還是不接受,是不是太過不近人情?」

他艱難地嚥下口沫:「我不是不近人情,我老,我醜,我配你不起,將來,你會看我不起,罵我乘人之危。我窮,但不能沒有尊嚴……」她把他摟抱得更緊,把嘴唇封住他餘下的話。

良久,她把嘴唇移離,幽幽地說:「如今,你心中有沒有罵我太隨便?」

他有點好笑:「要說隨便,我帶你偷渡,豈非更隨便?不過,我的確不曾有過向你打主意的念頭。」

她在黑暗中雙手蒙臉,咭一聲笑出來:「就憑那天晚上,你說:我不要你一文錢,我們同船合命,偷渡失敗一同坐牢,我就歡喜上你,我告訴自己:找男人,就要找這類男人,如今偷渡成功,我跟你跟定了。」

呼嘯着的北風,又隱隱傳來一聲狼嗥,她不再害怕,仰臉向他說:「狼求偶,我也求偶,明天雪霽路通,你不用載我去找堂兄,載我到你家中好了,讓我把餘生做你身邊的雌狼……」他也用嘴唇封住她餘下的話,伸出強而有力的雙臂,把她擁入懷中。

北風挾着雪片,搖撼着樹林旁的貨車,混合着遙遠的狼嗥聲,然而,掩蓋不過車頂睡室傳出的笑語聲。(五‧完)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