X在之後的日子，慢慢開始新生活。尤其是當法院頒令將他的名字剔出罪犯名單那一天，我跟他到附近一家頗有名氣的餐廳晚飯慶祝，我還以為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飲酒。

　「不！我應該是六歲左右，是小學一年級開始，我爸爸偶然會讓我陪他一起喝啤酒解悶。」藉著一點酒意，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提起自己的父親。「我母親死了之後，有一段日子我猜父親是很傷心，直到遇到後來的……媽媽。」說到這裡，X有點猶豫，我自然是絕對信任X沒有殺人，但信任和事實，到底哪一樣是真實存在的呢？

　作為社工我需要理智和分析，作為朋友我會傾向投X信任票。正當我分心在想像這一切之時，女侍應將主菜送上來。X望著那道店家精選的焗飯，慢慢拿起羹子開始品嘗，我看到他的神色有異。「食物不對胃口嗎？」我試探性地問，要X適應社會的生活，比我想像中更為困難。

　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，向我搖搖頭，說：「你知道原來人的味覺記憶，是可以長達幾十年嗎？」他搯起了一匙飯，向我說：「這個飯正正勾起了我的回憶。」我相信這個味道一定不是他在監獄裡面嘗到的，那麼肯定就是他童年的回憶，他的家庭味道，屬於他的父親或母親吧！難怪他的臉色會那麼奇怪。

　「假如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到其他餐廳的，我知道附近……」X打斷了我的話：「不，我很喜歡。」然後他轉向一名經過的侍應問：「我可以知道你們的廚師是位甚麼人？他做出很美味的焗飯呢！」

　那名女侍應反應相當欣喜，她笑說：「那廚子是我的丈夫呢！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。」X先是神色一沉，然後又掛上一個微笑，回答：「好！樂意之極。」隨即站起來跟那女侍應一起步向廚房方向。

　我沒有跟他們同往，只怔怔地望著X的背影，他走得很慢，但每一步亦很重，直到廚房門打開，我遠遠看到女侍應跟一名皮膚黝黑，貎似外籍人士的廚子打招呼，那一刻我有點如釋重負。然後廚房門又關上了，他們在裡面聊天吧！我等了不到十分鐘，女侍應又領著X出來。這時我看到X的表情，仍然那麼沉重。然後這一頓本來是要慶祝的晚飯，氣氛就變得沉重起來。

　這一晚之後，我叮囑X在努力找工作的同時，遇有任何事亦歡迎與我聯絡，我有一種預感，覺得他似乎是遇到一些無法向我啟齒的事。照說X的人生有一半都在監獄之中渡過，那麼他還可以遇到甚麼令他突然反應如此大的人或事？

　直到一個星期之後，我終於知道是怎樣的一回事，那是在凌晨一時許，我接到警方的電話，問我是否認識X這個人。

　我赫然從睡夢中驚醒，連忙答應著：「對對！他是我跟進的個案，發生甚麼事？」電話中那警員似乎不願多說，只告訴我是X想見我一面。我立即趕緊騎著電單車趕到警局，事前我絕對沒有想到，事情竟然會是……X殺了人。◇

　(待續/逢星期一見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