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伊人有約，我佇候在巴黎香榭大道中間的凱旋門前。

一幢高逾五十米的方型拱門拔地而起，四平八穩，威武雄偉。門楣門內銘刻密密麻麻的浮雕圖案，是展示拿破崙九十六場戰役勝利的豐碑；門外牆上四幅壁畫「出征」，「凱旋」……碩大無朋，氣勢磅礴。門下是埋葬陣亡戰士的墓塚，昏黃搖晃的長明燈永恆不滅。棗紅色花環花圈，周遭環繞，滿地鮮艷。為弔唁瞻仰， 跨路而來的遊客絡繹不絕。

這是位於市中心，十二條放射性通衢的交匯點，是最易辨認，遊人相約會面的著名地標。

「你到得比我更早，真是老馬識途。」隨着瀝瀝鶯聲，妳翩然而至。

「絕非識途，老馬倒很貼切。嘻嘻。」我展容輕笑。

「在我眼中，你絲毫沒變，還是那般健朗俊俏。」與昔日一樣，愛開玩笑。

 如果我沒有走樣，妳則變得多了，身形瘦了一圈，兩鬢微斑。皺紋滿額，雙眼無神，儀容憔悴，已無復當年相識的美艷……

那年那月，在東方小城西南角，那黑漆漆，孤伶伶的高高門柱下，我正在獨個兒垂釣，一個妙齡少女突然闖進眼簾，圓乎乎的臉蛋，烏亮亮的短髮，嘻哈哈的笑靨，主動搭訕，聊天。

「嗯，我以為釣魚，僅是老頭兒的玩意，估不到竟有你這麼一個年輕小伙子。  你的魚獲倒不少。」笑口盈盈。

「是嗎？釣魚並非我的嗜好。只是趁休假，閒着無聊，打發時光吧了，稍有收穫，純屬意外，那你呢？」漫不經心，語帶敷衍。

「呵呵呵，我本是慕名而來，要欣賞絢麗的晚霞落日，聆聽洶湧的海濤拍岸。 觀看矯健的海鷗飛翔，現與你不期而遇，是巧合，是緣分，是奇逢，還是天意？」 妳喜上眉梢，雀躍歡快，話匣子隨即打開了……

認識她，可說是幸運，或是有緣。

剛剛轉了職，開始實習，向一群高中生推廣世遺歷史。背靠筆直古樸的教堂前壁，指手劃腳，滔滔不絕。赫然，在高高的石板台階上，站在最前排的一個女孩子，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長長的孖辮，瓜子型臉龐，彎彎的柳眉，水靈靈的眼睛。聚精會神，專心致志的聆聽，那美麗，清新，誠懇，認真，令我怦然心動，有點觸電。難以抑制，講解完畢，趨前，藉故搭訕，聊天……

（一）

經過光潔明亮，玲瓏剔透的玻璃金字塔，進入藏品琳瑯的殿堂，四通八達的通道，金碧輝煌的展覽室，水洩不通，遊人如鯽。

埃及木乃伊，希臘諸神雕塑，價值連城的古董，栩栩如生的油畫，纖毫畢現的掛氊，還有數之不盡的陶瓷……令人眼花繚亂，目不暇給。當然，絕不會錯過，立於大廳正中，乳白英偉的斷臂維納斯，高矗石階上，無頭。雙翼齊飛的勝利女神，和隔着圍欄，罩在玻璃箱內，「蒙羅麗莎的微笑」，這鎮館的羅浮三寶，更令遊客爭相圍攏，打卡拍照……

「展品珍貴絕倫，大開眼界。遊人密不透風，喘不過氣。這場面人生僅見。」

「你來得湊巧，今天是每月一次，讓長者可免費進場，人流特別擁擠。為免走失，小心，拉着我。」不由分說，早已十指緊扣，形影不離。

「不太好吧，實在不必。」我意圖擺脫。

「怕甚麼，又不是第一次。」執手不放……

妳的堅持，令我想起那惶惑腼腆的一幕。

那年那月，妳邀約我，與大夥到松山探險，夜闖廢棄的隧道軍營。當年的山道，設施並不完善，照明陰暗，路燈甚少。隧道更是狹窄冗長，轉彎抹角，黑如墨斗，伸手不見五指，妳縱使勇敢無畏，也只是個女孩子，全程緊握着我，依在後面，膽顫心寒，驚慌失措。偶見魅影一閃，靈光乍現，妳更是奪命狂呼，咿嘩鬼叫……然後緊貼着我，如依人小鳥。

相反，同樣的動作，她的反應，態度，與妳是天壤之別。

「為提高英語水平，我要到晚上的英專學院補習，每週兩次，很難與你相約見面。」她帶點失落，告知這個訊息。

當年小城並不繁華，社區非常寧靜。晚上治安不很太平。因耽心她的安全。也覺得這倒是個大好機會，於是自告奮勇，甘作護花使者，接送放學。她雖有所顧慮，仍欣然同意。

結伴同行，樂不可支。細語融融，隔閡漸漸磨滅。自忖時機已到，企圖暗牽玉手，一親香澤，增進感情，誰料她表情嚴肅，決然掙脫。

「我倆的友誼，並未到達如此階段。我不想讓親友街坊碰見，捕風捉影，流長蜚短，父母要求我心無旁鶩，專心唸書，管教甚嚴。」她嬌聲呵斥。

我唯唯諾諾，知難而退，不敢造次，不再放肆……（一）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