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區種有三棵桂花樹，一場秋雨過後，桂花應季盛放。今年秋天花期似乎比去年早，競賽般開出星星點點的花，讓社區的人直誇：沁人心脾。恰如唐代張九齡所寫《感遇十二首·其一》：「蘭葉春葳蕤，桂華秋皎潔」，意思是春天幽蘭翠葉紛披，秋天桂花皎潔清新，空氣飄蕩花香，才讓人注意到細碎的花蕙，躲在厚實枝葉間。狀如米粒，忽隱忽現，似有似無。微風一動，花香如醉，才知桂花的執念。

　和去年中秋節一樣，我會預先準備三塊小紗布，包上最好的龍井茶，掛在開得最稠密的花間。中秋節晚上，我會和鄰居親朋好友等坐在社區裡，取下紗布包，倒出龍井茶，入杯沏茶，再撒入幾朵桂花。月光如水銀般灑下來，桂花樹蒙上了一層縹緲的銀光，那小小的花瓣兒，在月光的撫摸下，不知是金黃還是銀白，親們賞月聞香品茗。孩子會叫：月亮真圓，桂花真香，月亮鑽進茶杯。於是，清脆的碰杯聲在有香味的月色裡傳開。

　南宋敖陶孫曾寫：「紅紫有偏尚，桂花總宜人」，意謂雖然「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」，但桂花大家都喜歡。秋夜入社區曲徑通幽處，忽聞浮動的暗香從鼻尖飄過，桂花在秋風中「起舞弄清影」，濃郁芳香。

　我與桂花有緣分，第一次聽到桂花，是年輕時欣賞電視劇《八月桂花香》，從此以為桂花只在八月開，後來才知道各地因氣候不同而有較遲開花，所以有「遲桂花」之稱。

　上大學時，「桂華秋皎潔」，校園處處沐浴花香。桂花樹皮呈灰褐，葉橢圓或披針形，花呈聚傘簇生在葉脈，每脈含數朵極香，而花冠或白或黃或橘紅，沒課時坐石凳看書，空氣中氤氳著桂花香，星星點點的桂花飄灑，彷彿聽見花簌簌落下，猶如「人閑桂花落，夜靜春山空」。宿舍窗外有一棵高大桂花樹，足有四層樓高。入夜熄燈後，黑暗中飄來若有似無的香氣，同學們枕桂香入夢。由此，我喜歡上當代作家琦君的散文《桂花雨》，那種抱著桂花樹使勁搖，讓花香縈繞全身的美好。秋天我愛吃母親做的糯米藕，濃稠紅豔的桂花蜜，芳香四溢……桂花蜜豆花，一勺豆花一層桂花蜜，只覺得唇齒間溢滿甜潤。桂花泡茶醒腦，且茶葉清香唇齒留香，可治療口腔炎症。藥用桂花可健胃化痰生津。而用桂花釀酒，酒色金黃酒香四溢回味綿長。丹桂飄香的午後，我喜歡品桂花茶，配桂花糕，桂花酸梅湯和桂花酒釀小圓等輪番上桌，周身朗照秋陽的橘黃色澤，歲月靜好。

　某年國慶，我遊歷了江西省著名的嫦娥奔月地——宜春的明月山，山腳種植成片名貴的桂花林，取名「蟾宮丹桂園」，園前立著石柱對聯：「桂花蟾宮雲端落，天香明月山內飄」，山下富硒元素的溫湯鎮，同樣被香味所包圍，一汪汪溫泉升起薄薄細霧，在空氣中編織著香味的紗，猶如宋代李清照的作品《鷓鴣天·暗淡輕黃體性柔》：「暗淡輕黃體性柔，情疏跡遠只香留」，身心融化在古湯和桂花香中……此地桂花品種齊全，四個品種：丹桂、金桂、銀桂和四季桂。金桂花色是淡黃至金黃，銀桂花色為白色，丹桂花色為橘紅。最香的桂花乃銀桂，但花色也最淡，而花色最豔的卻是金桂。同樣是在江西省，九江廬山名勝區，到處也長滿這種四季常青的桂花樹。山風席捲，花心萌動，天上人間，花氣如薰。

　桂花是我國十大傳統名花之一，被賦予「崇高」「美好」等寓意，世人在中秋節常說的「花好月圓」，正是桂花。而這個秋天，我也同樣「醉在煙雨桂花裡」，窗外桂馥花馨，回想古人詩句，不由得想起南宋詞人劉過的《唐多令》：「欲買桂花同載酒，終不似，少年遊」。是啊，年少時買酒品桂的歡樂心情，不復存在，眼裡似有潮紅。

　我以為自己已然忘卻桂花滋味，原來它卻一直刻在文人墨客的骨子裡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