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他聊天的時候，好不容易打開的話題總是輕易被結束。他說，他不習慣太剖白自己。

　好吧，不問了、不聊了，說點高興的吧，他卻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悲傷慘情催淚的曲目。他說，他喜歡自己憂鬱一點。

　大概是十三歲吧，我開始成為科代表、活動組長、小團隊領袖，這些年過去了，早習慣警惕自己保持理性冷靜處事有條不紊的形象（雖然並沒有很成功）。

　但他不是這樣的。他說，他不要成為平靜如水的工作狂。他要情緒。喜與樂都太短暫，他選擇憂鬱，不停重複腦中那些悲傷的片段，好讓自己能夠沉浸在這情緒中久一些、再久一些。

　我不忍他臉上總掛著下垂的眼，嘗試用自己的方法拯救他。碰面前總順手買他感興趣的小零食，看到可愛爆笑的影片或漫畫或笑話都會發給他，盡量抽空跟他聊些生活中無關痛癢的事，他或許會感到溫暖，或許會覺得，若非得要沉溺在一種情緒中，那也可以不是憂鬱。

　我失敗了。

　他還是活在他的淡灰色世界裡，自得其舒坦——至少他說這樣很舒坦。我無法停止心疼的感覺，但如果傷心失望悲哀憂鬱不過是和開心欣喜興奮愉快一樣，是人與生俱來的情緒，是人類進化中未被淘汰的感覺，那又為甚麼要逃避和制止？

　看著他高大而無力的身影，我想起他說，情緒是他感受自己存在的依據。如果憂鬱一點，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，那麼我就靜靜陪他憂鬱吧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