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年前我生於野外，母親沒有照顧了我多久便棄我而去，以我記憶所及，之後我就追隨著三數同齡的到街頭覓食。那時的日子很困苦，餐風宿露，無家可歸。由於我年幼體弱又營養不良，所以從來都不是掠奪者的對手，甚至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，經常都給弄得遍體鱗傷，奄奄一息。啊！我只管訴說自己過去的苦況，卻忘記了自我介紹，我是一隻生活在英國街頭的貓小姐。

　英國的天氣經常和雨相關，一日之中，任何時間都可能下雨，天氣可謂變化無常。一年之中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寒冷的，這對於無家可歸的我來說，簡直是折磨，尤其遇上下雪天，日子就特別難熬了。下雪的日子裡，我多會瑟縮在人家庭院裡掛滿積雪的樹叢下躲避，或希望遇上一個沒有蓋上桶蓋的垃圾桶，跳進去檢些殘羹冷菜來充饑；最理想是遇上一些人家忘記關上窗戶，好讓我鑽進去享受一下暖氣，如果幸運的話，或者有機會可以在那裡偷點東西來吃。那時我經常會想，這些餐飽餐餓的苦日子會一直過下去嗎？難道我此生就註定要做露宿者？

　又是一個潮濕多雨的日子，我瑟縮在垃圾桶旁，等候食物的到來。今天不知怎的，總是感到渾身痕癢難當，似痛非痛的，我本能地用舌頭去舔舐身體，卻發現毛髮在大量脫落，本來已經瘦骨嶙峋的我，沒有了毛髮的掩飾，更是難看之極，不過儀容還是其次，主要是我已經兩天沒有食物到肚了，飢餓使我感到四肢乏力。本來我很想跳進垃圾桶去覓食，但卻無力跳上去，也擔心跳進去後無力跳出來，如此一來，風險就會相當大了，求生與求死，只在一念之間，實在是造次不得的。無計可施之下，我只好繼續守在垃圾桶旁邊來淋雨，希望有好心的路人經過，會施捨一些飲食，因為我是再也走不動了。就在徬徨無依之際，冷不防忽然天降羅網，我給逮住了！可這一逮，卻成了我一生的轉捩點。

　一名長有一雙碧眼的男人，把我和其他幾隻流浪同伴送到動物收容所裡，之後我們便被個別的關起來。在這裡，我們失去了自由，但卻得到了三餐溫飽，接下來是獸醫給我們逐一檢查和治療。我是幾隻街貓之中個子最小、體質最弱的一個，而且還染上了皮膚病，難怪近來總是渾身不自在，又大量脫毛。站在手術台旁邊為我檢查的一名女護士，可能是因為看到我形容枯槁，又渾身爛肉，於是便對治療我失去了信心，她竟然提議醫生把我人道毀滅，幸好醫生對她解說，指我只是因為體質弱，抵抗力差才染上皮炎的，只要用些抗生素和飲食上加以調理，身體應該是會慢慢地恢復過來的。我聽後感到很安慰，能夠聽懂人語，我是同儕中的唯一者，而我有此天賦，也是住進了收容所後才知道的，但為何其他同伴沒有通人語的能力，那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　兩周之後，我的身體已經大致恢復正常，剛滿一歲的我，由於樣貌長得標緻，又正值花樣年華，收容所內不少公貓，都對我青睞有加，他們整天對我發出求偶的訊號，而我也對其中二三公貓，頗有意思，就在我們頻繁地互通款曲之際，收容所來了一對男女，他們想收養一隻貓。那個女的一看到我就很喜歡，又誇讚我的毛髮豐厚，男的卻比較傾向另一隻體形較大、毛色是棕黑兩混的美國短毛貓，後來女的又對他說，我面上的黑毛長得有若戴上了一只面具，很是有趣，她還即時想到要為我起名為EVA，男的看到她對我如此鍾愛，且又愛不釋手，於是便同意了收養我，他們原來是一對夫婦。

　在離開收容所之前，我被注射了一切必要的疫苗，又因為我是一頭母貓，工作人員特別對準備收養我的夫婦，闡述了絕育手術對母貓的各種好處，後來他們就決定要我在收容所再多逗留三天，以便進行絕育手術及術後之料理。他們代我作出的決定，我不能反抗，但我卻有被剥奪原始本能的怨尤；我原來是可以執行生兒育女的天職，但卻因為他們擔心我會繁殖過剩，而就此扼殺了我擁有寶寶的天賦權利，我雖然只是一頭可憐的街貓，但我的「貓權尊嚴」卻是不容被忽視的。

　自此，我就住進了那對夫婦的家，EVA成了我的名字。他們的房子築於山上，房子的周圍是一片草原，他們在屋子裡為我造了一個只可出不可進的活門，我可以自由地到屋外閒逛，追捕小鳥、撲殺蝴蝶與小昆蟲、享受英國難得的和煦太陽、又或吃些花草與菓子來方便一下腸臟、與鄰家的貓狗搭訕和遊戲等等，這些都是我日常的樂趣。當要回家的時候，我會到女人書房的窗前以手比畫或徘徊，好讓女人為我把大門打開，給我進來。女人大部份時間都在家裡，而男人就早出晚歸，但整體來說，他們都很疼愛我，因為他們還未有自己的孩子。

　記得有一次他們到外地旅行，臨出發前他們特別為我準備好多天的食物及生活所需，並小心的把活門從多面關上，以防我外出之後無法回家。出門前女人又再三告訴我他們的歸期，叫我要乖乖的留在家裡守候著，男人聽了笑她傻，訴說她我那會懂得人語，我聽了反指男人傻，只是他不懂貓語而已。論照顧，他們對我可謂是無微不至，但獨處的寂寞，確是難耐，所以數天後當我看到他們踏進家門的一刻，我積壓了多天的怨憤，就一股腦兒的爆發出來，我對著這對掉下我只顧去遊樂的男女，即時來個當頭棒喝，破口大罵。我持續罵了他們三分鐘，男人看到我怒目橫瞪，就只管在大笑，而女人心事細，雖然她不知道我在訴說什麼，但她一定是心有體會，她於是立即上前把我抱入懷裡，噓寒問暖。她這一抱一問，我的滿腔怒火就頓時熄滅了，而積累多天不快的情緒也給她的母性溶化了，我於是乖乖地躺在她的懷裡肆意地撒嬌去。

　有次我聽到女人向男人說，她很想為他生個孩子，她這個話題使我的神經立即繃緊，這是一個非常的預警，告誡我未來的處境將會是岌岌可危。自此我就很留意女人的一舉一動，有次女人帶我外出，她在車上高興地告訴我，她已經懷上了孩子，大概半年後孩子便會出生了，她大概是禁不住內心的喜悅，一邊說一邊喜形於色，看得出她是在憧憬未來，我看著眼前的她，心裡不禁問︰「你扼殺了我生孩子的權利，而你卻希望要有自己的孩子，世上哪有『只許州官放火，不許百姓點燈』的道理？這樣公道嗎？即使你是人，也不可以！」◇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