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小說月台)歸途  李烈聲

胡榮開着他那部老爺半噸重小貨車在伊莉沙白公路上,閒悠地駛向回途中,晚秋的冷陽掩映着路傍的楓葉,蕭蕭作響,他喟然自語說:「秋深了,一年所餘的日子不多了。」

從前,他的父親在晚年時期,常愛自言自語,他猜想是一個孤獨老人的常態,現在自己剛剛開始領到政府寄給的老人退休支票,何以就開始自言自語?他一向不肯服老,如今,他發覺自己真的開始變老了。

當車子轉進二十號公路時,他把速減慢,就在這時,他看見路側有人招手,於是,他把車子停下來,走出車子,發覺那人是個婦人,而且是個華人婦女,她操着流利的英語:「哈囉!我的車輪泄氣了,你能幫我換個備輪嗎?」

胡榮說:「當然可以,讓我看看你的車頂和備輪。」

那女人點點頭,把車後倉打開,倉中並沒有車頂,他用手按一按備輪,發覺備輪很鬆軟,搖搖頭說:「不行,沒有車頂,備輪胎氣也許不足,換了也走不遠。你從哪裏來?」

她苦笑說:「很遠,紐約。」

他搖頭說:「你要跑六,七百哩路程,怎能事前不作一點準備?我的車頂和備輪都是福特牌子,你的車是德國賓士,完全用不上,對不起,我幫不了你的忙。」

她面露焦急之色說:「死嘞!咁點算好?」她忽然說出腔正字圓的廣東話。

他微笑說:「你是廣東人?」

她苦笑:「籍貫是台山,我在港,澳兩頭走,也算是廣東人。」

胡榮說:「不管你是哪裏人,我們首先要解決車子問題,你要到哪裏去?」

她說:「我要到多倫多,今晚與人有個約會。」

「你告訴對方,取消約會吧,沒有車子,你趕不上約會了,這兒距離多倫多二百多哩,長途巴士早開走了,這是窮鄉僻壤,沒有租車店,修車店也遠在二,三十哩外的聖克拉蓮市,你可以用電話通知修車店替你換車輪,明天,車修好了,你再開車往多城。」

她失望地用手機撥了幾個電話後說:「沒辦法,只好依你所言,取消約會算了。可是,今晚如何解決?我一介女流,總不能在路側過夜吧。」

胡榮也替她躊躇不決說:「這裏一帶沒有旅館,最接近的Howard Johbson(北美洲一家公路汽車旅店)也有二,三十哩路遠,沒有車子,你如何投宿?」

她有點不好意思問他:「我可以到你府上過夜嗎?你太太會介意嗎?」

胡榮說:「我沒有太太,家是一所農莊,鄉下地方,你不嫌孤男寡女,住宿我家客房一宵,問題不大,可是,我必須事前聲明,地方簡陋,飲食粗糙,我不是經營民宿。」

她連忙不迭點頭:「不用露宿在公路已算萬幸,哪裏還敢嫌三嫌四?多謝先生了。」她從賓士車中取出一個小行李箱子,坐到他那輛老爺貨車側座,胡榮望望路旁樹影說:「天色不早,我們動身吧。」(一)◇